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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宮之後,日子平常如水。
最艱難的,無非就是薄朔雪光是哄勸著長公主喝下一碗藥,就常常要花上兩個時辰,一身力氣,有時折騰得內衫都被汗浸濕。
除此之外,薄朔雪總是在書房忙碌。
鬱燈泠又喝下一碗藥後,懨懨地趴在床上,厭倦地看著薄朔雪的手。
每次都逃不掉。
真煩。
她這陣子不知為何似乎豐腴了些,雖然很難看出來究竟哪裏長了肉,但是似乎不再像之前一般蒼白,趴在床上的時候臉頰被擠著,也有一點嘟嘟的弧度。
薄朔雪忍不住伸手屈指,輕輕在那軟軟的弧度上颳了下。
旋即剋製地收手,站起身:“我去書房了。”
說這話的時候,薄朔雪的目光還停留在長公主身上。
直到長公主懶懶抬眸和他對視一眼,他才轉身走開。
鬱燈泠看著他的背影,眼眸閃了閃。
大約快了吧。
應該要查到了。
她看過了這個世界的“書”,自然知道,書中薄朔雪謀反的基礎,便是民心所向。
燕朝早就是一副腐朽的骨架,裏麵長滿了各色蛀蟲,否則也不會那麽輕易地被薄朔雪一個侯爺舉兵覆滅。
薄朔雪謀反,是正義之舉,是救百姓於水火。
但具體劇情書中寫得並不詳細,薄朔雪是從何時開始謀劃,有哪些勢力,鬱燈泠都不知道,有些東西鬱燈泠隻能自己去猜測。
儘管周蓉讓她當這個代政長公主隻是表麵把戲,實則把她的權力幾乎架空得一乾二淨,但是鬱燈泠並不是傻子。
在宮中聽聽他們上奏,也大概知道,現如今燕朝最肥的幾條蛀蟲是誰。
鬱燈泠便看準機會,把薄朔雪往那些蛀蟲身上引。
至於他找不找得到,就不是她的事了。
畢竟,謀反不是她的工作。
那麽累,讓薄朔雪去乾就行了。
她隻打算扇扇風,點點火,最後欣賞一下燕朝崩塌碎裂時的場麵,就夠了。
看薄朔雪這幾天忙得不可開交的樣子,他大約是有些成果了。
鬱燈泠假裝不知道,從來冇有問過。
但心情卻是一天比一天好。
終於,又過了三日,薄朔雪一大早便屏退了眾人,也婉拒所有會客,鄭重地對著鬱燈泠單膝跪下,手持一本厚厚的奏摺。
鬱燈泠眉梢微挑,假作意外,可惜演技不佳,聲音平淡得很:“怎麽。”
薄朔雪拱了拱手:“殿下。”
他許久冇啟用這個稱呼,這回倒是喊得鄭重。
“臣查到福東王的諸多罪證,請殿下過目。”
鬱燈泠眨了眨眼,結果奏摺。
其中詳述了許多條。
賣官鬻爵,蓄養童妓,製售假藥,害死害殘的人數以萬計。
鬱燈泠神色漸漸冷凝。
薄朔雪牙關緊咬,奏摺中的字字句句都是他親筆所書,在寫的時候,薄朔雪便恨不能用筆將那孽障千刀萬剮。
最要緊的,還不在於那福東王罪惡滔天。
而是在於,收齊這些證據,實實在在少不了許多偶然。
比如薄朔雪被偶然出派到黎郡。
黎郡的事本就是福東王漏出來的唯一一根線頭,若不是他去了黎郡,起了疑心,等黎郡那邊順順利利被抹平,福東王就徹底逍遙法外。
比如製售假藥的事。
藥材天生地長,從古至今的記錄又十分駁雜,難以判斷是否對症,儲存手段又多是曬乾磨粉,其實最好做手腳,看似不值幾個錢,但在人求著要救命的時候,卻能輕易地將一大批人的存糧都掏光。
若不是薄朔雪先前就在做資助北郡、研製廉價藥材的事,哪怕是專門負責查案的禦史大夫,也不會對看起來不值幾個錢的藥材瞭解得如此詳細,自然難以查出不對勁。
使人生恨的,除了在於惡人多惡,更在於需要種種艱難的巧合才能拿住這惡人。
若是少了其中任何一環,都無法披露他所有的罪孽。
其實,就算是查出了這許多鐵證,薄朔雪心中的大石依舊冇有完全落定。
因為,從根本上來說,叔父擔心的不無道理。
追究與不追究,全在長公主的一念之間。
半晌,鬱燈泠終於看完了那奏摺。
她的聲音森冷地從上方傳來。
“薄朔雪。”
薄朔雪喉結輕輕滾動,抬頭與她直視。
鬱燈泠收起奏摺,放在了膝上,輕聲道:“做得好。”
薄朔雪屏息揚眸,雙瞳璨亮。
作者有話說:
小雪挨誇
第55章
咒靈
被殿下誇讚,
不僅是他得到的獎賞,更是一種確認。
確認叔父猜錯了。
殿下並不似那些俗人猜測的一般,不分是非。
薄朔雪心中高興,
甚至有些激動地期待。
期待不出幾日,叔父聽見處置福東王時的驚愕,
說不定還會愧疚,
愧疚於自己錯怪了長公主。
薄朔雪迫不及待想看到叔父的愧疚,畢竟是叔父誤會了長公主,無禮在先。
薄朔雪雙眼明亮,
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,
複又抬起。
“殿下打算如何處置?”
“按律當斬。”
鬱燈泠眼眸微眯,
手指輕動,
抖了抖攤開的那張紙,神情中透露出嫌棄。
儘管早知這福東王是個噁心蛀蟲,卻也冇想到會到如此境地。
親眼見到他所做下的種種惡行後,再想到曾經還跟這種人同處一個宮殿,還在同一個筵席上和對方喝過同一種酒,鬱燈泠便泛起噁心。
斬?
斬不得。
福東王畢竟是親王,身上有無數可抵死罪的寶物,
更何況其母與周太妃是同族姊妹,
周太妃也定會攔著。
薄朔雪心中想著,
正要開口,卻見長公主眉心緊蹙,
臉色也微微泛青。
薄朔雪嚇了一跳,哪裏還記得那些亂七八糟的事,
也不顧長公主並未叫自己平身,
非常自然地便站了起來,
走到床邊坐下,將長公主攬在懷裏,探她的臉頰。
“阿燈,怎麽了,哪裏不舒服?”
鬱燈泠冇有躲,隻是閉了閉眼。
“想吐。”
方纔還好端端的,怎會如此?
薄朔雪四下掃了一圈,確認長公主並不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,再仔細看長公主的麵色,發現她脖頸處冒出絲絲縷縷的紅痕,像是疹子的先兆。
這般反應,薄朔雪腦中一閃,覺得有幾分熟悉。
長公主素有潔癖,在觸碰到臟汙之物或厭惡之人時,便會這般。
薄朔雪回過神來,從長公主手中拿過那本自己辛辛苦苦寫的奏摺,遠遠扔到了一邊。
手心在對方肩頭輕輕地拍撫,低聲哄道:“不想了,不想了。”
聞著他身上的鬆木香氣,鬱燈泠確實不再覺得那麽難受。
她睜著雙眸,冷聲道:“斬。”
薄朔雪點頭:“好,斬斬斬。”
鬱燈泠又道:“殺。”
“嗯嗯嗯,殺殺殺。”
鬱燈泠眼睛微眯:“株連九族。”
“可……不可以。”薄朔雪把她挪開一些,用雙眼盯著她,似是試圖叫她清醒一點,“他是皇族。”
鬱燈泠依舊眯著眼睛,顯然是對薄朔雪的回答不太滿意。
薄朔雪歎息一聲,重新摟回來,在懷裏又拍了拍。
看把長公主都氣傻了,說些胡話。
薄朔雪有些憂慮。
原先他便知道長公主有潔癖,但卻冇想到心因作用如此強烈。
就算隻是聽一聽對方的訊息,也會叫阿燈渾身不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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