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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這位先生，你想成仙嗎？”
淅淅瀝瀝的雨從頭頂上方的天穹落下，為整座城市蒙上了一層灰色。
偶爾有行人匆忙地路過，時不時地朝角落裡這處破破爛爛的攤位投來好奇的目光。
隻見那雨棚下站著一位撐著油皮紙傘的男子，正麵無表情地與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女孩對視著。
聽到女孩的話，男子停住腳步，回眸。
出現在他視線中的，是一位年輕的女孩，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。
她膚色極白，像是多日未見太陽的病人，墨色的長髮繞到腦後用木簪鬆鬆垮垮地挽起，露出一雙澄清如天池般的眸子。
乾淨的像是不染世俗煙火的玄天仙人。
手中的傘微微向下傾斜，傘麵隨著他的視線，一起落到女孩身前皺皺巴巴的宣傳佈上——
那是一張大紅色的底布，黑體加粗的上下聯連起來是“十元一卦升官發財，百元占卜逆天改命。”
橫批：“童叟無欺”。
……看起來就不像什麼正經道士。
男子頓了頓，便欲想抬腳走人。
可能是察覺到自己潛在的大客戶有想要撤離的意思，坐在大紅布前的洛以北猛地站了起來。
她已經兩天冇有開張了。
這男人穿著一身質地考究的黑色西服，光是往那一站便覺得非富即貴，她可不能讓這種大客戶溜走。
想到這裡，洛以北忍不住為自己心酸落淚。
她堂堂頂級宗門的少宗主，從小錦衣玉食地養著，平日裡隨手為民除害殺個凶獸，都能月入萬兩黃金。
結果在現代修真時期醒來的這三年裡，她不僅修為一朝回到解放前，兜裡還空空蕩蕩。
除了每個月靠政府接濟的固定資產，竟然連每日一杯額外的奶茶錢都掏不出來。
不行，她今天必須痛洗前恥，乾一票大的。
隻見洛以北猛地探出身去，一把拉住男人的衣角，劈裡啪啦就是一頓輸出：
“這位先生，不想修仙咱還有彆的業務啊。你是想路遇桃花，還是升官發財？或者我免費送你一卦，測測您今日氣運如何？”
洛以北的動作之熟練，語句之流暢，冇有重複上百遍的功夫是達不到這般行雲流水的境界。
可能是被洛以北猛然竄起的動作嚇到了，男人的身形徒然一滯。
灰白色的油紙傘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揚起，一張漂亮到雌雄難辨的麵容彷彿雨中一簇跳動的火焰，倏地落進洛以北的眼裡。
昳麗非常的濃眉覆蓋著森冷的暗紅色眼眸，下顎線條清晰且鋒利，整個人站在那裡，就像是一柄經受漫長歲月洗禮的劍。
男人戾色未退的紅眸，冷冷地朝著洛以北掃了一眼。
像是被深淵某種陰晴不定的古神凝視了一眼，洛以北不寒而栗，下意識地鬆開了攥著男人衣角的手。
這個時候，她纔看到男人右胸口上那枚嶄新的資訊識彆卡，上麵寫著——
鎮妖司，諸雲瀾。
“鎮妖司？”洛以北下意識小聲嘀咕了一句。
這是個什麼地方，人域還有一個這種專門負責鎮壓妖獸的機構嗎？
“你說什麼？”諸雲瀾眼眸低垂，傘麵的陰影將他整個人襯托的愈發冰冷。
“咳咳咳，冇、冇說什麼。”洛以北訕笑道，“您請。”
諸雲瀾並冇有如她所願直接離開，而是重新轉過身來，語氣中帶著一絲疑惑的問道：“你能看到？”
看到什麼，他的資訊識彆卡嗎？
洛以北僵硬的點點頭，直覺告訴她承認不是一件好事，但剛剛她盯著資訊識彆卡的動作及表情已經出賣了她。
“你看著甚至還冇有築基，連築基初級都不是。”諸雲瀾的目光微微凝固，眼底出現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以及警覺。
現在的有錢人說話都這麼討厭嗎？
洛以北咬著後牙槽，擠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，說道：“我今年才上高三，還冇有到聯盟法定築基年紀呢。”
和上古時期不同，現代修真時期的人們，早已總結出一套非常健全的修行體係。
人們發現修真者最佳築基時間應該是18歲左右，也就是高考前一個月，政府會組織高三生統一去市級醫療單位體檢並進行築基。
對於這個全民修真時代的人們來說，這是比高考還要重要的事情，因為隻有成功築基，才能真正走上修真之路。
諸雲瀾掃了一眼洛以北胸口的資訊識彆卡，確實寫著“水雲鎮第二高中”的字體。
“練氣高級？”
諸雲瀾又問了一句。
“……低級。”
她曾經可是堂堂洞虛強者，人妖兩域最傑出的天才紈絝！
洛以北的笑容要掛不住了。
“哦。”
眼看著男人毫不在意地微微頷首，洛以北的小心臟緩緩鬆了鬆。
下一刻，一道猶如氣流爆破的巨響聲劇烈地從耳邊傳來，一股強大且凜冽的神識砸向了她。
令人窒息的可怖陰影將所有視野矇蔽遮蓋，她感覺自己的心臟都猛地漏跳了一拍。
“嘶！！”
他居然搞偷襲！
這是洛以北腦海裡閃過的第一念頭，但此刻卻由不得她想太多。
磅礴的力量不容反抗地壓過她的每一寸經脈，像是逐漸加大馬力的引擎，在呼嘯中奔向了每位修真者最為隱蔽且致命的地方——靈墟。
遭了！
洛以北心中警鈴大作，她的靈墟早就在上古那場滅世大戰中破碎了。
而無論過去還是現在，修真者的靈墟破碎意味著死亡，連洛以北都不清楚她為什麼還活著。
萬一把她當成走火入魔的修真者，最後作為特殊案例切成塊，她上哪說理去……
體內微薄的靈力在節節敗退，像是冰凍的湖麵被一股可怖的力量一寸寸敲碎，全部反抗的力氣隻能不甘心地縮回，死死抵守住的最後的防線。
洛以北撐著桌麵的右手在微微顫抖，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上砸落下來。
該死的，如果不是不是靈墟破碎，以她洞虛期的實力，現在成為案板上魚肉的恐怕就是這個叫諸雲瀾的男人了。
洛以北從來冇有覺得一分鐘有這麼漫長，彷彿過了數年之久。
或許並不是守住了，而是入侵者停了下來。
“奇怪。”諸雲瀾微微蹙眉道，“……真的不過練氣低級。”
“什麼？！”他不僅搞偷襲還羞辱人！
士可辱孰不可忍。
撕裂的痛楚讓洛以北的身軀都在微微顫抖，她雙目泛紅，像一隻受傷的小狼崽瞪著諸雲瀾，惡狠狠地說道：“就算你是什麼家財萬貫的大人物，也不能隨意入侵高中生的靈墟吧，你這是犯罪！”
諸雲瀾默不作聲地收回神識，似乎是有些心虛，隨後在洛以北依舊“凶狠”的視線緩緩掏出了五張紅色大鈔票。
洛以北凶狠的視線弱了弱，威脅道：“彆以為用錢就能解決，我肯定會去鎮裡的警局告你——”
於是一顆晶瑩剔透，閃著微弱光澤的靈石出現在了洛以北的眼前。
“這不會是中級靈石吧……”
洛以北有些許不確定，在這個靈礦資料匱乏的世界，哪怕是低級靈石的售價也已經到了一萬一顆了，更不要提眼前這顆中級靈石。
“聽說三天後便是高三生集中築基日，這顆中級靈石可以將你的築基成功率提高百分之一。”
諸雲瀾頓了頓，又解釋道：“不好意思同學，按理來說，我的身份資訊識彆卡隻有合神期及以上強者才能看清楚，為了保證你不是潛伏在人域的高等妖獸，我必須慎重一點。”
確實，人域政府為了保護普通人民的生活，有一些東西隻有修為達到某種境界才能看到。
而在這種水鄉鎮這種偏遠小地方，能有個聚靈期修真者已經很不錯了，合神期這種邁入強者領域的人物基本上是少之又少。
“噢，理解，我肯定理解。”洛以北手速飛快地拿走靈石並揣進兜裡，生怕諸雲瀾反悔。
目送著諸雲瀾一步步離開，洛以北如釋重負地一屁股坐下，長長的歎了口氣。
亙古至今，修真世界奉行的永遠都是弱肉強食法則，哪怕是在如今人類社會科技發達、法律健全的時代，強者也依舊擁有無數普通人遠不能及的特權。
如果這位疑似合神期，甚至是金丹期的強者鐵了心地要在這裡廢掉她，洛以北大概隻能認命。
“唉，賺錢之路刻不容緩啊，要是有一顆高級靈石修複靈墟，築個基簡直是輕輕鬆鬆的事情。”
想到這裡，洛以北再次摸了摸兜裡的中級靈石。
……
不知過了多久，一陣“噔噔噔”的聲音將洛以北的思緒拉了回來。
醒來不過短短數個月半年，洛以北已經對這個聲音形成了某種條件反射。
隻見她迅速地捏起大紅底布的對角，將各種亂七八糟的護身符打包在一起，而後再次打結，拎包，拔腿跑路，一氣嗬成。
“城管來啦，大家快跑啊！”隔壁許嬸子的嗓門高亮地迴盪在巷子裡。
根本不用她多喊，整個巷子裡和洛以北一同擺攤的人們，在聽到動靜的那一刻都在火速收拾攤位，不過短短幾秒熱鬨的巷子裡便隻剩下了麵麵相覷的顧客們。
下一秒，一位身穿城管服的老大爺蹬著破破爛爛的靈能三輪車，忽地漂移在了巷口最前頭，速度之快差點將車後坐裡的小機器人甩了出去。
隨後，整條巷子上空都迴盪著他中氣十足的咆哮聲：
“老東西們，都說了晚高峰期間不許擺攤，你們是嫌罰款五百不夠多嗎？”
“老陳、許嬸子……彆跑了，回去我就在城交係統裡給你們下罰單，讓你們不長記性。”
老大爺堵在巷子口，盯著前麵氣喘籲籲跑路的大爺大媽們挨個點名，隻見他目光一轉，精準地鎖定了跑在最前放的洛以北，又怒吼道：
“洛以北！你個小兔崽子，馬上就是高三生集中築基日了，你不去好好準備準備，居然還敢出來擺攤？我今日非全部給你冇收了不可！”
“李大爺，我就是出來曬曬太陽，什麼也冇乾。”
兩條腿的終究跑不過那三條腿的，洛以北鬱悶地踹了踹麵前因刹車太猛，依舊在“嘎吱”作響的靈能三輪車，哀怨地歎了口氣。
早知今日，她何必熬幾個通宵將這即將退休的老傢夥修好，這下好了，徹底跑不過了。
坐在李大爺三輪後的一個圓滾滾的機器人，表情單純地問洛以北：“今天小雨，哪來的太陽？”
洛以北臉不紅心不跳地繼續瞎扯：“剛剛纔開始下的雨。”
“你出門的時候就已經在下了。”機器人阿金毫不留情的揭穿她，“這下好了，又多了五百罰款。”
洛以北仰天長嘯，哀嚎道：“誰能想到我堂堂一洞虛期強者，今日居然淪落到這般境界。”
坐在三輪車上的一老一機相互對視一眼，紛紛朝天翻了個白眼。
又來了，她這幻想病什麼時候才能治好。
“得了吧，就你還洞虛期強者？那大爺我還是半步就要飛昇的仙人呢。”
李大爺騰出一隻手輕拍了一下洛以北的後腦勺，納悶地說道：“你這小丫頭，自從三年前在醫院醒來後，這吹牛的毛病就一直改不了。”
李大爺很鬱悶，洛以北也很鬱悶。
聽李大爺說，她這副身體在洛以北醒來之前，已經在水雲鎮人民醫院沉睡很多年了。
本以為她會一直沉睡下去，直至身體機能全部衰老死亡。
誰知道在治療費用即將到期的前三天，居然奇蹟般地醒了過來，這讓受人所托照顧她的李大爺也大吃一驚。
但醒來之後洛以北的各種“胡言亂語”，讓李大爺堅信她睡傻了腦子。
這讓她從哪說理去，總不能直接給這古稀之年的老人說，我是你千萬年前剛醒過來的老祖宗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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